三、农民手艺人
1995年11月的一天,我第一次来到北京“紫金饭店”的一座小楼,第一次见到香港凤凰卫视的老板刘长乐。主题很直接,来年的3月当时的“卫视中文台”要改名为“凤凰卫视”,节目怎么办?当时凤凰是三无:无人,无设备,无钱。唯一有的是刚租下的凤凰会馆一层楼的空房子。于是,我马上开始招兵买马,借设备借钱,为凤凰的开播准备第一批节目。
从那时至今,十六个年头,我参与了凤凰卫视从开创到发展的全过程,参与了凤凰卫视有关节目几乎所有重大决策和实施。这是我人生经历中最有意义,也最有意思的一段经历。
有人问:为什么在有关凤凰卫视的报道、介绍和相关文字中很少见到你?我把自己定位为“手艺人”,手艺人是干活的,只是专注于自己的工作,而不会去在意名誉,特别是农民手艺人。比如,乾隆朝的瓷器是天下闻名,但留下名的只有督陶官唐英;长城堪称天下奇迹,但留名的却是秦始皇。真正干活的人是不会被人记住的,但他会陶醉于自己的劳动之中。
凤凰卫视是个奇迹,主要奇在它执着于“不可为而为之”。“1997年香港回归报道”是凤凰早期做的一件大事,那时凤凰只有几十个人,但是做了一个60小时的直播报道。怎么做?就是把BBC、香港转播联盟、CCTV、美联、路透等各家最好的内容拿来为我所用。就像手艺人的组装,用我的思想、我的结构、我的主持串连在一起成为我的节目。实在不好意思的是,在节目最后出人员字幕时,为了壮门面,连烧茶端水的都写上去了,也就百十来人。后来,业界居然对我们的节目还有好评,说内容丰富,观点平衡,视角多变,并且生动活泼。
1998年凤凰已经在向“资讯主打”转型。那时做新闻的人连记者、编译、主编加起来也不到二十人,做一档晚间的《时事直通车》已不富裕。这时,老板又提出要开一档早新闻,还要一个小时,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手艺人的本事是因地制宜,因材而用,化腐朽为神奇。于是,我们只能以报纸作为主要的信息源,早上七点播出,五点多报纸才来,来不及拍摄、打字幕,只能写个标题,内容由主持人随口说出。一档一小时的节目,只加了三四个人,居然做出来了,不仅如此,主持人鲁豫还为此创造了“说新闻”的新形式,并且火了起来。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超常思维往往是创新的动力”吧。
以后的将近十年,我参与组织和策划的一系列电视行动和栏目,如《千禧之旅》《两极之旅》《穿越风沙线》《寻找远去的家园》以及《唐人街》和《凤凰大视野》文化历史纪录片,逐渐地树立了凤凰卫视在全球华人中的媒体形象。
参与凤凰卫视运作最大的收获,就是搞明白了课堂里讲的东西与媒体应用的东西有什么不同。对于电视实务来说,课堂里主要讲节目创作的艺术性,节目怎么能做成精品;而在媒体实践中,我们最主要关心的是它的媒体属性,拉动收视的理由,吸引眼球的卖点,推广的方式等等。
2005年我受命运作凤凰卫视资讯台,我开始明白课堂里讲的“新闻”是从学理研究的角度对“新闻”的概念内涵和规律性进行的探究,对“新闻”的定义、范围、属性、功能、类别、特征等等的阐释,这是传播学意义上的新闻。而媒体中运作的“新闻”则是从实务操作的角度对“新闻”外延的认识:新闻是怎么获得的,新闻机构是怎么运作的,与社会之间的互动关系,新闻报道的策略设计,新闻生产的组织规则等等,这是社会学意义的“新闻”。运作,就是在流程和组织上建立秩序和规则。说起来简单,但我用了三四年才使资讯台形成了不用人治而是靠程序自主运作的秩序。尽管在凤凰做了很多事,但建立资讯台的新闻运作机制,却是我最值得记忆和最得意的事。
在庆祝凤凰卫视十五周年的时候,有人总结了凤凰卫视的发展历程,大意是:前五年,凤凰卫视朝气蓬勃,以清新的面貌引人关注;世纪初的五年,靠中文台的历史文化节目建立了良好的品牌;近五年,以资讯台的新闻影响力走向成熟。不知他概括得是否准确,但有幸的是,这正是本人在凤凰卫视十五年来流转的路线。
说来奇怪,离开宜川已有四十多年时间,总觉得有某种东西一直影响着我,细想想其实就是农民的秉牲。农民,在我这里不是贬意的。